夜間突襲訓練的意外事件過去後，接下來一個多星期的實訓都風平浪靜，按照既定的節奏進行著。而有些東西則在無聲之間悄悄地改變了。

其一自然是A組第7小隊成員之間的關系，他們成為了這次實訓中配合得最好的小隊之一，在實訓期間的很多小隊競賽中都拿到了很好的成績；其二則是，白源發現方柏華不知什麽時候放棄了他追求邃敬的偉大計劃，改粘著自己了。

這一日，由於第二天就要結束實訓回塔，下午教官們難得地給全體學生放了半天假。白源久違的閱讀時間得以恢覆，卻因為方柏華老跟著自己而沒辦法專註。

“邃敬在操場上打球。”白源無情出賣室友。

然而方柏華卻一臉正氣地說：“他是你的哨兵，你是我大哥，我不跟大哥搶對象！哥你放心，我以後一定自覺跟邃哥保持距離。”

白源：“？”

這一瞬間，他懷疑自己老了，不然怎麽聽不懂方柏華的話呢？

“哥，你那天沖進來救我的時候帥爆了！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麽猛的向導，我宣布，以後我就是你的頭號fans！”方柏華說著，激動地握緊雙拳。

“呃……大可不必。”白源聽著，覺得自己的頭一陣一陣抽痛。

“要的，你就是我的偶像，我學習的目標。對了，哥，你在看什麽書？”剛強勢表白完畢，方柏華就開始關心偶像的學習。

對此時的白源來說，只要方柏華別再提什麽崇拜啊之類讓人發窘的話，就是老天保佑了。他講書翻過來，給方柏華看封面的書名——《淺析易感期對哨兵的影響和人工合成向導素在實際應用中的局限》。

方柏華：“……”他發現，他與偶像之間存在一個巨大的鴻溝，在他還在每天深入研究《撩到心儀哨兵的108種辦法》的時候，他的偶像已經在看別人研究生階段才會看的東西了。

方柏華心虛地轉開眼，絕口不提之前喊的要向白源學習的口號。然後他就看到了堆在另一側的書籍。

《DNA的記憶，還是荷爾蒙的作用？》、《哨兵研究簡史》、《意識海的存在是玄學抑或科學》、《關於精神結合與身體結合的研究》……

對知識的敬畏壓過了方柏華滿腦子的風花雪月。在得知白源打算花一下午的時間看完從實訓基地圖書館借回來的近十本書冊後，方柏華虛弱地對他豎了豎大拇指，而後跌跌撞撞地溜了。

這人真是自己就能演一出戲，應該推薦他跟李立做搭檔。

白源搖了搖頭，趁著宿舍裏重歸寧靜，繼續沈浸到知識的世界中。

在上周那次夜襲發生之前，他仍然保持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成為向導，入塔學習的這段時間僅僅是人生一個短暫的階段，等到畢業，他就能跟以前一樣正常融入普通社會。但那個瘋子哨兵魏鑫的出現和後續引發的一系列影響，則打破了白源的自欺欺人——哨兵向導終究是與眾不同的異類。

有感於此，他放棄了原本想要單純學醫的計劃，改為研究基因工程。值得慶幸的是，因為才大一的緣故，醫學和基因工程學之間的基礎學科有一部分重疊，所以他並不需要再為了學分重新選修一些科目。

不過……雙學位也不是不能做到……

一心二用並未影響白源的學習效率，很快，他的草稿紙上就用思維導圖羅列了一系列經過他自己提煉歸納的知識點。

室內的光線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暗下去，夕陽罩在書頁上的光由暖橘色變成了暗橘紅，白源依然心無旁騖。

直到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忽然從上方抽走了他握著的筆。

學習狀態被打斷讓白源有些不悅，他皺眉擡頭，看向搞破壞的邃敬。

後者嫻熟地轉動著手上的自動鉛筆，一臉泰然自若地說：“黃昏時分不宜看書，還是你想換眼鏡了？雖然能力等級高的向導就算是盲聾啞人也可以通過精神觸手正常接收外來信息，但也不用這麽拼吧！”

被這麽提醒之後，白源才遲鈍地感覺到雙眼脹痛。他摘下無框眼鏡，閉上眼揉了揉眉心，坦誠地對邃敬說：“謝謝。”

邃敬神情輕松地把筆還給白源，道：“吃晚餐去了，晚上還得參加那個蠢爆的結訓晚會。”

白源點點頭，稍微收拾了一下書本和文具，並說：“我要先去圖書館還書。基地這邊有的藏書……塔裏面應該也有吧？”

“當然。”邃敬不由分說地伸手奪過白源手上成摞的書籍，輕輕松松抱著就往門外走，“只有京城的那座塔藏書比崧城塔更多。不過崧城塔圖書館裏沒有的書，你想看的話，可以跟我說，我爺爺的書房裏大概有。”

想起邃敬上次回家參加聚會以後回到塔裏悶悶不樂好幾天的樣子，白源知道他這看似輕松的許諾實際有多重的分量。

但考慮到自己以後也許真有需要參觀一下邃敬祖父的書房時候，他沒有急於拒絕邃敬的好意，只有所保留地說：“等我先看完塔裏的藏書吧。”

“嗯。”

兩人接下來沒再交談，沈默地一前一後行走在前往基地圖書館的路上，和諧的氣氛就如同以往他們在塔內的寢室中各做各的事時一樣輕松自在，但又更多了一分以往沒有的親近。

邃敬對現在這種狀態很滿意。

在發現接近白源能夠讓自己的情緒始終保持在一個愜意的狀態後，他打算花更多的時間與對方相處。但直到找出這種感覺變化的原因之前，他都不希望白源發現這點。

黑豹優雅地行走在邃敬的左側，粗壯的長尾巴有節奏地伴隨走動微微晃動，說明它此時的心情也很好。而白隼則蹲在白源的肩頭，富有安全感地打著盹。

“對了。”等白源跟圖書管理員辦理還書手續的期間，邃敬忽然想起一件事，“這次回塔以後應該就快進入考試周了。考完試有半個月的探親假，你有什麽安排嗎？”

“嗯？”白源正跟圖書管理員核對清單並簽字，一時沒聽清邃敬問了什麽。

“寒假，你怎麽安排？”邃敬耐心地重覆了一遍。

“回家陪奶奶。”白源想也不想地回答。

這個答案對邃敬而言並不算意外，但還是讓他原本明快的情緒染上了一點點陰霾。白源寒假要回家的話，豈不就意味著，他們會有半個月的時間見不到面？那他剛擬定的增加相處時間的計劃……

白源並不知道沈默的邃敬在想些什麽。接下來他們一起吃完晚餐，而後去到結訓晚會的會場。早早就來這邊占座的李立跟方柏華差點為邃敬和白源坐誰那邊當場掐起來，最後經過梁倩的調解，屬於其他小隊的李立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回了他自己的小隊那邊。

“邃哥，記得要看我的節目啊！倒數第三個，絕對精彩，性命擔保！”臨走前，李立再三叮囑。

邃敬本來想說“你看我像會堅持到最後的樣子嗎”，但周圍還有其他人在，他難得良心發現地給李立留了點面子，擺手道：“知道了。”

等李立一走，邃敬立刻抱臂擺出準備打瞌睡的姿勢，對白源說：“李立上場的時候叫醒我。”隨後也不等白源反應他就直接閉目養神了。

白源不太相信在這麽吵鬧的會場，邃敬坐在小板凳上依然能睡著，但不久，他就聽到邃敬那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按說這聲音不大，可在這嘈雜的會場中，白源就是聽到了。

這場結訓晚會用官方的話評價，是“比較業餘”的水平。但如果讓學生們依從內心找出一個詞概括，則是“群魔亂舞”。五音不全跑調到天邊的合唱，一隊五個人一人跳一種姿勢的群舞都不算什麽了，當倒數第三個節目上演，穿著女裝的李立登臺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想重金求購一雙沒看過他演出的眼睛。

“我今晚一定會做噩夢……”晚會散場時，方柏華一副西子捧心的虛弱模樣，心有餘悸地說，“他居然還敢演《美女與野獸》裏面的美女……他自己就是野獸本獸好嗎！”

梁倩則從李立登場就一直笑到現在，完全停不下來地表示：“哈哈哈……太、太刺激了，我這輩子大概都會記得今晚的晚會，節目效果滿分好嗎？”

大約是這一晚上受到的精神打擊太大，翌日返回塔的路上，學生們並未像來時那麽興奮地鬧騰，一個個都是上車找到座位就開啟秒睡模式，一路睡回了崧城塔。

車駛過校園一角時，白源註意到邃思宇正指揮著一群工人在搬運一棵形狀有些奇特的巨大的樹樁，不禁有些疑惑。

“是‘海妖’，制作人工合成向導素的核心原材料之一。”邃敬在白源耳側輕道。

白源意外地側身與他對視。

“怎麽？”邃敬挑了挑眉。

“沒什麽，沒想到你會認識這種植物。”

邃敬笑了，目光投向那棵“海妖”道：“因為我之前就聽說邃思宇這家夥在跟兩江塔那邊爭一棵‘海妖’，這玩意兒可不是隨時都能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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